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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族女子多爱美,尤爱穿戴闪亮的银饰,有时其繁复不是以件计,而是论斤算。这种热爱银饰的民族风尚背后,是大量的银匠以精湛的打银技艺,来满足女性们对银饰的需求。作为一种全民族的偏爱,苗族银饰早就超越了服饰本身,成为苗族历史与文化的重要载体。
银饰是苗族女人们的必需品。从少女到老妪,每一个苗族女人都有自己的一些银饰。家境富裕的人家可以花上一二十万元,为女子办齐全部的银饰,二三十斤的银饰穿戴在身上,从头武装到脚。若是家境比较拮据,也拥有起码数量的银手镯、发簪、银梳子、银戒、项圈、项链,和一个简单点儿的银帽子。银饰是苗族服饰文化的一部分,女孩想要吸引更多目光,就要在社群的时尚里凸显自己。
苗族女人在节日里穿戴的盛装上有大量的绣花,已经极为漂亮。但如果缺少了银饰,依然不完整。节日里,人们看表演、吹芦笙、对歌,而女性身上的银饰,银铃儿的相互撞击,银蜻蜓、蝴蝶那些薄如蝉翼的银片颤动,是另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穿戴银饰越好看,越吸引目光。如同孔雀开屏,穿戴好看出众,也是获得异性关注的最主要方式。少女打扮自己,很多时候目的是就吸引少年,所以一桩婚事往往又是另一桩婚事的缘起。
李正文,苗族银饰技艺的一名省级非遗传承人,今年59岁,在雷山县一个叫“控拜”的苗寨里出生长大。控拜村银匠辈出,全村至今也只有1000多人口,但一度同时有40多名银匠——他们在家里把银饰加工好,然后走村串寨地兜售。
打银的手艺过去以家传为主,李师傅就出生于一个银匠世家。家传的手艺到他手里已第七代。他的祖父和父亲据说手艺都不错。不过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,因政治上的原因,银饰需求被压制,李师傅没有从小就继承父业。
直到1978年,“改革开放”影响到了控拜村,苗族女性的爱美需求释放了出来,需要购买大量的银饰,银匠们纷纷重新冒头。这个当口,农民李正文开始向父亲学习打银技艺,变成银匠李师傅。从那时起,李师傅毕生服务于本民族女性的美丽事业,他不知道为她们打了多少银饰了。李师傅起初先跟着父亲学,再跟着堂哥在丹寨县排调镇那边,学了27天学打银。
敲打、拉丝、錾刻、焊接、吹泡……银饰的制作流程与工艺,简单地说是用多种工具和方式,将银这种金属从一种形态变为一种新的形态,而其精湛技艺的习得,一定要经过不断重复的训练,还需要一定的悟性。
“一开始感觉很费劲,有时我都没法睡觉,怕学不会。我总是边学边想,怎么样才可以做得比堂哥好一点,超过他。堂哥睡觉后,我还在不停地练习做,做好了再熔化,又重新再做。”
银匠的第一课,是了解作为金属的银。纯银质地和光泽迷人,但硬度低。所以银的纯度不是越高越好,不仅因为纯银昂贵,还得看用处。一个银铃铛,银匠往往让它的纯度较低,这样硬度高一点,挂在女孩衣服身上,走起路来叮当响,不容易弄坏。
银饰穿的次数多了,薄薄的银片容易变形,细细的银线会断掉,空心银泡会被压扁或遗失。那就需要找银匠修补或重做。银匠把银熔化,完好的作品消失,复归为一块金属,又将是一次全新创作的开始。
有时候,女孩们纯粹因为追求“改款”,要求将已有的银饰熔掉,做成新的银饰。从小孩到老人,随年纪的增长,穿的银饰也有不同的风格,也得熔掉重做。
好的银匠为了获得更多人的光顾,就得不断精化技艺,并融入各种新创意,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一个技艺逐步的提升和更新的过程。
银饰的制作技艺,如果只是做个“粗糙大概”,那就不需要太高深的技艺。但是苗族银饰面对的花钱的那群人,是一群对银饰的材质、技艺有独特理解的苗族女性群体,并且她们有追求时尚的热情,这就逼迫银匠们持续创新,几乎要把脑壳敲碎。因为评价一个银匠做得好不好,主要看工艺的精细程度,看他的图案内容。
1979年10月,在学习了快一年多的银饰技艺后,李正文自己出师了。但一开始他做的还是不够精美。“一开始我做得不好,不够精。但一旦遇到什么困难,我就去‘偷学’,我看别人是怎么做的,在他们的基础上,加上自己的创造性,然后就变成了我自己的技术了。”
“你在家做(银饰)的时候,我(假装)去你家玩一下,其实我意思是来看你怎么做的。比如说,我做这个龙的银片雕得不够像、不够生动,那我就看别人是怎么雕的。看见了,心里就‘得了’。”
“这样搞了两个月,模仿别人,变成自己的东西。我第一次介绍我的办法的时候,别人就笑我说,这是偷来的。我说,自己创造的不可能那么全,每个人都得‘偷’。”
“我之所以要偷,也是没办法。我父亲的技艺也不是很高超,也没有一个超越我的师父的人教我。所以我就‘偷’学别人,不‘偷’就没长进。”
“我教徒弟,第一步,我让他认识这些银是假的还是真的,必须能鉴别真假。第二步,敲银,把银条打得四四方方,正正规规,就变成一个初步的师傅了。”李师傅说着,接着拿出一个模具。压模具是下一个教授技艺的步骤,在模型上敲出大体的形状,然后把大致的模型拿出来,贴在加热变软的松香板,一旦松香冷却凝固,就能够直接进行錾刻。
在李师傅里的授徒课程里,錾刻排在压模具后面。錾刻图案有龙有凤,也有花鸟虫鱼,还有一些民俗图案。苗族银饰里的“鱼”不仅寓意“年年有余”,还有更切实的含义:在过去的苗家人生活中,鱼是珍贵之物,以酸鱼等形式进行储藏,在客人来时方才端出飨客。鱼对苗族人很重要。
银饰图案还包含大量的生活场景的记载。“年轻人在那儿谈恋爱,一开始害羞啊,背靠背坐,但头还是忍不住地回过头去。”
苗族人只有语言,没有文字,就通过这一些图案表达,很多方面描述了少数民族生活习俗。每个图案都是一个故事,反映了苗家人的生活,并以银饰图案的方式传承下去。
心细手巧的徒弟,李师傅会让他多做拉丝工艺。拉丝让人看到纯银所具有的惊人的延展性:银打成细条,穿过钢孔,拉出来,变成了银线,钢孔逐渐缩小,每一次拉出的线越来越细。
以前做的拉丝工艺,只是偶尔抽一点做装饰。如今用银线编织的饰品越来越多见了,荷叶、蝴蝶翅膀、花朵,都可以用银线来编织,并呈现出和银片完全不同的外观和质感。
徒弟们最重要的一课是银饰焊接。一套银饰是由许多“零件”组合起来的,组合方法主要是焊接。银线和银线间、银线和骨架间,都可以焊接。一切依靠经验,没明确的温度和时间作为依据,全凭感觉。温度不够,便焊接不牢固。过火了,就熔化过度,线条变糊了,那就白忙一场了。
过去,师傅向徒弟传授武艺,往往要“留一手”。那被留下来的“一手”,一般是某个技艺的关键窍门,没有它,就像丢了钥匙,无法开启关键的门。很多时候,被留下的都是焊接的诀窍。
从表面看,焊接只是用一种金属作为“焊条”,将另外两件银饰焊接。这里面最关键的是“焊条”,李正文称之为“焊水”。它是银和铜熔合在一起的金属——“把银和铜都熔化然后拍成的金属片”,银铜比例根据所要焊接的银的纯度不同而变化。
“你看,这个是一根铜丝,我要把它焊到银片上,必须‘焊水’来焊。我手里面的这个焊水,铜和银的比例是40:100,就是40克铜配100克银子。”
“焊水”是过去银匠最保密的技艺,但李正文决定向我示范一下。他把那个叫“焊水”的金属薄片裁成一小块,放在烧锅里,加一小勺像细砂糖般的硼砂做催化剂,再加入一些清水。然后开始加热,水开始冒泡,硼砂迅速溶解掉。这时候,他再用镊子夹出那一小块“焊水”,放在铜丝和银片接连处。此时,以高压点火枪的火舌快速地将“焊水”灼烧至熔化,冷却之后就凝固了,焊接就完成了。
“焊水”的熔点要比焊接的两个银片都低。比如,70%纯度的银的熔点大概是500摄氏度,那么焊水的熔点就能调到300摄氏度。焊水熔点的高低,当中铜的比例是最重要的。“能够掌握这个了,你就是师父了。”
如果说把银饰都做好了,但焊水不好,就把辛苦了一天的东西全部弄坏了。加入焊水的银铜比例不对,熔点比所需的实际熔点偏高,可能会把银饰给熔化了,却依然未能焊接好。
“以前呢,人家师父保留啥东西,就是保留这一些,现在公开了。我们作为传承人,就更不能保留。传给徒弟的时候,你不跟他讲这些,他就永远学不会。”
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,苗族的村寨在变化,人们对银饰的需求也逐渐变了,师徒传授形式也在变化。但苗族银匠对更高技艺的追求,则未曾改变。无论如何,正是李正文这样的银匠们,以精湛的、精益求精的技艺支撑起了独一无二的苗族银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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